第(2/3)页 郑小龙的心猛得提紧,仍旧保持着微笑的面色,只是被“一不做、二不休”的小刘来了一记釜底抽薪的狠招—— “郑导有没有考虑过放弃清宫剧,其实问界还是有很多好IP的,各个朝代都有,我在怀孕和坐月子的时候就拿它们打发时间呢?” “说不定还是有合作的机会的。” “啊?这……”老郑和赵莎一齐傻眼,我踏马是京圈的不假,可你也不能把我当做傅作义啊! 郑小龙八十年代的起势,是大院子弟的背景加上北平电影艺术中心的职位迭加。 在那个还由王硕、马未都、海盐、刘振云、莫言等人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掌握“编剧中心制”的娱乐圈、文艺圈蒙昧时代,是京圈的肥沃土壤推着他一路走到高位。 这帮要人有人、要背景有背景、要才华有才华的老炮儿们掀起了第一轮的娱乐圈繁荣,走出了各路影帝、视帝和重量级人物。 但时移世易,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京圈原本牢牢掌控的《京华时报》的纸媒势力和文艺圈评论体系被击穿。 在2002年初王硕、马未都等人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大骂张一谋是“臭大粪”,不如冯小钢的一根毛; 可以贬低周星池的《功夫》是低俗不堪的“武侠梦遗”; 京圈作家石康可以批评韩涵这样的新生代作家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英子等人可以把刀郎的作品说得一文不值、根本不具有艺术价值。 但现在呢? 如果不是徐京蕾的微博和博客粉丝数量不菲,韩涵一个人的粉丝拥趸们就能远征把京圈这几个老作家给灭喽。 特别是这两年进入娱乐圈2.0时代以后,无论是京圈中已经被“邪恶新势力”完全抹去踪迹的华艺,还是一帮靠编剧和电视剧作品掌握原本的造星链条的老作家们,以至于郑小龙、腾华涛、赵宝钢、冯小钢等京圈走出来的名导,都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 新时代,正在慢慢取代旧秩序。 这个新时代的创建者最令人瞩目的当然是创立了问界的路宽,但也有煤老板们、地产商,和互联网资本们。 于是京圈的腾华涛去了乐视文化,冯小钢去了万哒,赵宝钢的新宝源和小马奔腾达成合作,今年推出了《奋斗》的姊妹篇《我的青春谁做主》。 从八十年代入圈以来,走过了二十年风风雨雨的郑小龙此刻面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影后的探询,不知道是她的心血来潮,还是背后那位大人物抛来的橄榄枝。 但他眼前浮现出的京圈、旗圈逐渐没落、散乱的脉络是不假的,也无法否认,对方要自己来做这个傅作义…… 是很叫人动心的。 傅作义当年手握二十万大军尚且难抵人民军队的时代洪流,现在的京圈也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不然这一次华艺被吃得干干净净,也不会一个敢露头的都没有了。 这位柏林影后的一句“问界有很多好IP”分明是和平改编的暗号,就像当年解放军围城时递来的谈判条件。 和“困守京城”的傅作义一样,“困守京圈”的郑小龙也没那么快缴械,“伊妃,我能不能问一问,路总是不是对辫子戏和旗人有意见。” “还是因为乐视文化在做《宫》,我们在做《甄嬛传》,是单纯的……商业竞争?” 他倒是没好意思用下黑手这样的形容。 其实刘伊妃又哪里知道现在正在酣睡的丈夫是什么态度,至此她才完全明白对面不知怎的,全然把他当成了假想敌,以至于先有赵莎、后是郑小龙自己的试探和询问。 但小刘是最知道他推广中国文化和文化出海的志向与雄心的,不然叫郭帆去什么《阿凡达》剧组进修?饺子现在还在苦思冥想他的“中国神话体系”。 于是,下面对郑小龙的攻心也就顺其自然了。 “他不可能去厌恶某个民族群体,准确说应当是更喜欢什么,用他跟问界的IP和编剧人员开会时的指示来讲——” “他的核心关切在于过度沉溺于单一历史叙事所导致的文化偏食。” “他认为,荧幕上对清代后宫权谋的反复渲染和帝王的过度美化,不仅窄化了公众对中华文明宏大多元性的认知,也忽视了其他历史时期更为璀璨的文化精神内核,况且对于海外传播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伊妃笑道:“郑导,这个话题我最有发言权,我10岁到美国的时候,歧视我的不仅有西方孩子还有韩国孩子,他们给我们这些好欺负的华人移民统一的蔑称就是‘清国佬’。” “有段时间我恨不得把头发剪得越短越好,因为他们经常嘲笑我的辫子,说那是清国佬被西方奴役的象征。” “在西方人的刻板印象里,中国人就是留着辫子、戴着斗笠、佝偻着腰的形象,而清宫剧恰恰强化了这种偏见。” 郑小龙听得面沉似水,这部《甄嬛传》背后的推手,不乏京圈里的诸多旗人和文艺界前辈以及各民族协会,在今天刘伊妃点出这些来自路宽的观点之前,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 和消失的华艺一样,他们这些人的格局和视角,也就到能不能再内地大火、赚钱的地步了,哪里回去思考对周边的日韩、西方的海外的影响呢? 内地首富的话叫他这位老导演隐隐有些汗颜,国家和人民用一百多年的扯下的辫子,他们这帮文艺工作者竟然还争先恐后地要戴上去…… 郑小龙不是旗人,远没有什么旗人滤镜,只不过从应达开始到华艺、王硕以及京圈这么多的旗人,这些年的耳濡目染,叫他看不到这些文化格局的狭隘。 也是屁股决定脑袋。 “我们有先秦的百家争鸣,大汉的雄浑气度,盛唐的开放包容,明朝的科技进步,也有两宋的风雅与市民活力。” “路导讲的是对的,从文化对外传播的角度讲,清宫剧的泛滥会让海外观众误以为中国只有清朝这一段历史值得拍,甚至以为中国人至今仍活在那样的制度下。” “我们应该展示的文化题材是开放、包容、辉煌,不是封闭、奴性、愚昧。” 刘伊妃顺着他的话往下讲:“郑导,你肯定是知道《文化产业振兴法》的,包括去年的《电影促进法》,就顶层设计而言,国家现在把文化产业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路宽今年看完阅兵回来尤为激动,国力强盛,文化部分也要跟上,可以说文化输出和文化自信就是未来的主旋律,您也是时候从藩篱和枭臼里跳出来了。” 话题越谈越深,刘伊妃完全是“扯虎皮拉大旗”,把平日里听路老板开会、和她闲聊交流的心得一股脑地拿出来转述给郑小龙听。 耳濡目染之下,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阐发。 两口子在家也不是都忙着翻云覆雨,撕衣服、玩逗猫棒啥的,小刘虽然才解禁不久、对恩恩爱爱的痴迷程度较之前有所上升,但她性格里的文青女本色,还是更愿意跟丈夫有些深入的精神交流。 一般都在事后。 但这些来自两世为人的穿越者的真知灼见,和对未来文化产业发展的预判、憧憬,在土著郑小龙耳朵里听来,就有如洪钟大吕了。 文化产业百花齐放不假,但总体上的潮流是靠谁来引领? 换句话说,怎么确定未来最赚钱和人气最高、最符合时代潮流的题材和路线? 一看庙堂,二观江湖。 庙堂就是类似《文化产业振兴法》、《电影促进法》的各类行业指导文化,中影和总局等内容输出单位的导向; 江湖当然是各路资本和影视公司,特别是问界这样在电视台、院线、在线票务、互联网都有极大声量的顶级文化资本。 不然老郑怎么会对这位路老板“可能会对辫子戏下手”感到忧惧呢? 他要是卯足了劲搞辫子戏和娱乐圈的旗人势力,是真的能掀起一股腥风血雨的! 当然,老文化圈的旗人们也不是吃素的,真的闹得太凶,到老领导那里去告他一个鼓动歧视也是很致命的。 这种锅,路老板再是万亿富豪都扛不起,也容易被西方人做文章。 一念至此,熟悉这帮京圈、旗圈能量的郑小龙,不由得在自己做出“北平是否和平解放”的决定之前,暗暗地给刘伊妃提个醒—— 更是给她背后的丈夫卖个好。 这相当于傅作义在1949年北平围城时,一面和我军秘密谈判,一面仍维持着自己国党华北剿总司令的表象。 谁又不想进步呢? 即便他老郑是京圈旗圈这艘旧船的几位老船长之一,但对方是踏马的航空母舰啊! 郑小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汤在喉间滚了三滚才缓缓开口:“伊妃啊,路导的格局我佩服。但有些事还真的急不来。” 他话锋一转,压根不像是警示,而是当着赵莎等人的面“自豪”地介绍: “你看啊,现在咱们北平艺术中心的一级作曲家雷女士是正协的,全国音乐家协会副主西关暮村先生是人代,还有全国音乐著作权协会终身荣誉主西王立评,等等很多文艺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都是……” 他把最后两个词语混着茶水咽下下去,但意思已经传达得明明白白。 问界要打辫子戏可以,但是要做足准备,别被反扣一口大锅,那很危险!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几乎都是你的“敌人”。 文艺圈,历来如此。 话题至此,小刘就不大好再“狐假虎威”冒充老公招摇撞骗了。 兹事体大,皇后不敢“过于干政”,回头再被揍屁股,连掐带揉的那种。 “我知道了,谢谢郑导提醒。” 郑小龙摆摆手笑道:“说起来也是误会,我们对小姚还是关心不够,以至于要你陪她来走解约的程序,其实合同早就准备好啦!” “另外,那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万哒的人也在场,乐视文化的《宫》也找了不少旗学研究组织和领导、教授们造势。” 他没头没脑的两句话,算是把自己这会儿知道的信息都交了底了,就算自己迫于压力还是要拍《甄嬛传》,也绝对不至于要遭受那位的雷霆打击。 哪怕“仅以身免”也是好的啊? 他的老嫡系赵莎在一边听得暗暗腹诽,要么说你老郑能做大领导、大导演呢! 你当个傅作义不假,把踏马人家的汤恩伯的事儿都给泄露给共军了,左右逢源啊? 汤恩伯是谁? 1949年恩师和义父陈仪策划起义反正,他密电常凯申,导致陈仪被逮捕处决,自己后来也没落了什么好下场。 如果就辫子戏这样的文化项目和产品来讲,上一世这两年文艺圈确实搞了不老少。 《宫锁心玉》、《步步惊心》、《铁齿铜牙纪晓岚4》、《新还珠格格》、《甄嬛传》…… 第(2/3)页